作者 | 邹迪阳
剪辑 | 吴擎
热衷玩概括和考古的汉文互联网,最近又有了新的爆款素材,那就是"爷们儿要脸"(听懂的自行脑补巴掌声)。
这段名场面,出处是马頔 2020 年在音综《开饭啦!唱作主说念主 2》中的语言。曾因《南山南》一曲成名的他,在讲到音乐瞎想时,直言不肯被贴上"吃老本"的标签,并称我方一直在追求特殊,想写更多能拿入手的作品。
站在处事操守的角度看,这番发言没什么不当,但马頔过于活泛的面部肌肉,加上"北京孩子"这么带着身份自满的名称,博得网友嘘声一派,并在五年后徒然掀翻了一波二创和鬼畜的师法飞扬。
马頔在节目中自扇巴掌
下一句话即是"爷们儿要脸"
一个早就半过气的民谣掌门东说念主,再次出圈靠的是这种"黑料",实在邪乎。诚然马頔好似并不介怀,还会正主下场玩梗,但我不负职守地猜,被枪弹打中眉心的他深夜望着天花板,定会肠子悔青半截,猜测《鸟东说念主》里犬子对老爹的那通呛声:
"推行少许,你不是在作念艺术,你就是想刷存在感!"
但是,回到推行才发现,别说马頔能不行写出《南山南》了,民谣在这短短的几年里,清静地没了声影。
这股如故将千禧年装点成"白衣飘飘"立场氛围的流行,到底若何了。
一代东说念主有一代东说念主的苦恼和阴暗,一代东说念主也有一代东说念主的精神避风港。在沦为"矫强""无病呻吟"的同义词前,民谣有过实打实的高光。
2011 年 4 月,马頔在豆瓣建了个民间组织小站"麻油叶",用将我方名字拒绝的谐音梗,召募了数位同好,其中有自后许多为巨匠所熟知的民谣歌手——宋冬野、尧十三、陈粒、衣湿、花粥,他们都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。
麻油叶民间组织的公告栏 / 截图自豆瓣小站
和其他音乐类型相通,内地的民谣生态轮流过几茬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老狼、水木年华、高晓松、叶蓓等为代表的"校园民谣"歌手,禁受了台湾民歌通顺和西方民谣的血脉。
迈入千禧年后,跟着城市化扩建,民谣的创作神色和题材愈增加元,气质也开动变得寂寥、邪恶,向社会话题逼近。野孩子、万晓利、周云蓬等恰是在这时候崭露头角,撩开烟火气腾腾,拓荒了属于我方的江湖。
曲折到"麻油叶"时期,民谣大潮助长出了重生代的力量。这些出生草泽的野生军,平均年龄在 25 岁左右,大部分都有唱歌除外的本职,但多年离家飘摇,加上对音乐相似的融会,让他们快速抱团并培养起了极佳的默契。
麻油叶民间组织 / 图源:豆瓣小站刘柳摄
和前代比较,他们的"议论"方式更低调,先是将据点从酒吧搬到网罗社区,又在混熟后奔走于北京城的疆进酒、愚公移山等各大 Livehouse 局面,以乐会友,将东说念主生的舒缓失落,熬真金不怕火成一个个往东说念主心窝里钻去的句段。
2012 年,麻油叶的成员发布了第一张合辑《不叫事儿》。将其动作缩影,不错窥出这批东说念主在创作立场、融会上的特征:情愫主题愈加私东说念主化,对城市孤单感的形色成为核囊。
这期间,还有一些特殊节点记号着民谣走出地下,成绩到更平凡的听众,比如被 13 届快男左立唱红的《董密斯》《南边姑娘》,还有《安河桥北》刊行后的核弹级反响,对总共这个词 10 年代中后期的新民谣来说,这张专辑是个绕不外的里程碑和分析样本。
左立为爱情唱红《董密斯》
真的的拐点则在 2015 年到来:《中国好声息》第四季的冠军张磊盲选翻唱完《南山南》后,原版的播放量狂飙;同庚,陈粒推出了首张个东说念主专辑《如也》,当中的《奇妙才能歌》《走马》等于今仍雄踞 KTV 点唱榜;好妹妹也凭借众筹登上工体,飞升为首个在工体开唱的寂寥音乐东说念主。
回头看去,许多东说念主将 2015 年称作"民谣年"。这种说法并不算夸张。一伙穷得叮当响的后生,将隐痛浅唱吟游,飘飖在城市每个旯旮。民谣不再是小圈子的"耶路撒冷",而成了一种文化形势,连街边卖串摊煎饼的老迈都能嚎几嗓子。
2015 年,赶上我高中毕业。从中学到北京读书,关于"民谣热"最躬行的体感,并非多样洗脑的传附和布景 BGM,而是在其灌溉下身边同龄东说念主的精神样貌。
"傲寒咱们授室""我看过沙漠下暴雨""暮冬时烤雪迟夏写长信",雷同的个性签名总会不经意跳至目下,仿佛一种特定的暗号。大一刚开学,校园里总有看起来很忧伤的身影,戴着耳机孑然晃悠。歌手比赛和社调融会等场合,也总少不了民谣的调味。
民谣的走红不仅依赖音乐自己,更契合了那时社会的集体心绪——一种低价却易得的瞎想主见镇痛剂。
任何音乐种类、文学的流行,都在很猛进度上,纪录了不同期代的形势和镜像。民谣在上个十年看似无意的火爆,亦然恰当了"天时地利东说念主和"。
在此之前,巨匠很难假想一个由寂寥音乐东说念主构成的团体,能够上工体这种容纳数万东说念主的殿堂级地点。借着彼时全民选秀的东风,这被界说为热血和励志、号称"枯树开花"的豪举,亦然老一辈民谣东说念主所不行及的高度。
图源:麻油叶民间组织
民谣对平常东说念主的召唤力,离不开坊间哄传的三因素"爱情、瞎想、远处"。与之良好相嵌的,则是另外两套叙事议程:公路嬉皮士精神和丧文化的兴起。
说到前者,东说念主们大致会猜测好意思国 60 年代的一系列文化和政事通顺,并将其视为入口货。但骨子上,对开脱的渴想向来根植于东说念主的基因。在国内,这种生活方式的实践上可回想至"竹林七贤",近一些的案例则有"景漂""鹤漂"等反内卷后生画像,只不外具体的语境和动机有所永别。
在 21 世纪 10 年代中后期,总共这个词文艺虚耗市集虽以"避世"为主基调,但还没演化成大界限、系统性的战栗。那时的东说念主们与其说在追逐远处,毋宁说是荷尔蒙舍弃殆尽后"假想的远处",在头脑里跨过山和大海,奔赴虔敬的朝圣之旅。
这刚好解释了一封来自中学憨厚去职信——"寰球那么大,我想去望望",因何激发海啸般的共识和感动,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仍在被东说念主们咀嚼品尝,连当事东说念顾主少强都玩弄说每年明朗前记者纷至涌来,"采访跟上坟似的"。
"寰球那么大,我想去望望
"被誉为"最具情感"的去职信
谁还牢记,在靠被狗拖走、情愫议论和"冰学"走红前,大冰是个版税上千万的畅销书作者,那时跟他一块儿攻陷书店 C 位的,是张嘉佳和刘同等鸡汤教主。稻城亚丁的融雪,纳木措的湖水,流的都是小镇后生和格子间社畜昼夜攒下的泪。
对这些从小被优绩念念维霸凌、当代竞争体系的受害者而言,在别东说念主的翰墨和创作里伤春悲秋,并不可耻,而是一场六合安排下的量子纠缠。在这里,越劲说念煽情的手法越好比名牌推拿师,而记号着反水和颠覆的"丧文化",也被蜕变成了匹配国东说念主体质的中药,诚然苦,但疗效捏行满天飞。
这群打着"丧""躺"旗子的年青东说念主,就这么以一种低成本的精神出走方式,接过凯鲁亚克等"流浪教父"的衣钵,与其实现了跨越时空的触电和对话。
问题是,感动一朝变得随手可取,也就离俗烂不远了。
《乐队的夏天 3》剧照
在民谣受热捧的几年里,对其最主流的质疑声,即是创作规矩的程式化和套路化:和弦肤浅到像吉他初学造就曲,歌词则是鸽子、成长、相逢、来日等常见预料的飞快堆叠,民谣歌手们创作力的难过可见一斑。AI 热若要提前个几年,兴许能从平分一杯羹。
不啻听众会厌烦,歌手亦然。许多民谣创作主说念主走红后,就像在家打理东西翻到了陈年的日志,对我方的"成名作"恨不行绕说念走。
唱《成都》快唱吐的赵雷,拒掉了雪花般飘来的商演邀约,一度浮躁平直机关机,全天宅在家;陈粒的虾米主页理会挂着" anti-folk "(反民谣),她在专辑里拼贴摇滚、电子,竭力冲破外界赋予的框架。
至于北京孩子马頔,亦曾在很长一段时期里困扰于《南山南》这张黄灿灿的"奖状"。为了解说我方的才华,他给影视剧作念配乐,写下《潜泳》《东说念主间世》这些听起来离东说念主群更近、寄寓推行怜惜和温度的作品。
马頔 / 图源:马頔 - 麻油叶
仅仅,他在节目里"酒后吐真情"时,诬告了一个根人性前提:作品的传播和影响力这事儿,本就不是靠时长堆出来的。管你当了些许年民谣造就生,苦哈哈攒了上百首曲子,最终的效果,就怕都抵不外阿谁无心栽出的会心一击。
这些年的民谣,虽一直处在"已退圈勿扰"的边缘,但也尝试过自救。爱奇艺的自制综艺《咱们的民谣 2022》,号称民谣界春晚:周云蓬、万晓利、张玮玮、钟立风、房主的猫、陈粒、柳爽、谢春花 …… 奈如何此豪华的新旧威望,并未拯救节目和民谣在近几年的全球话语场的冷清。
截图自负奇艺咱们民谣 2022
抛首创作疏忽同质化、期间性缺失等里面的原因,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民谣关注度走低?当我把这个问题抛给 deepseek 时,它给了我一个让东说念主啼笑齐非却又无意"合理"的谜底:
"用最穷的吉他,唱最贵的酒,靠最矫强的歌词,骗最文艺的姑娘。"
任何艺术的训戒和格式要走向巨匠,诚然离不开成本作媒,但若莫得科学的依次论提醒,积攒到一个度,必会加快掏空"忠实""人命力"这些个关于民谣最紧要的底座。而在受众纷纷醒觉、大骂老登的年代,畴昔那些软绵绵混杂着啤酒沫儿的歌词,再次听来,未免多了几分膈应。
而我想,除了以上 AI 所赐与的轨范谜底式的复兴,九九归一,"咱们的民谣"本就是一个虚造的乌托邦,其间各样精神性的体现和映射,已不再适合这个期间主流的需要了。
关于当下的国内听众来说,民谣太慢热,也太深千里,还总有种抠着嗓子跟你讲意旨的劲儿。当今东说念主们追求的,是是非的心绪响应和宣泄,用杂音袒护更大的杂音。
从 2017 年前后的电音盛世,到《中国有嘻哈》《乐队的夏天》等形势级乐综"挖宝"了一群小众的 rapper、国摇乐队,甭管从业者如何评价,对音乐节上甩头蹦野迪的年青东说念主来说,这就是他们最真实的精神情景:因为懒得费,管他爱谁谁;因为给不起,于是回身向山里走去。
《乐队的夏天 3》参演乐队瓦依那
更别提在这个音乐分娩急遽分化、头部化的市集环境里,真的有经历横着走的,是《跳楼机》《四点的海棠花未眠》等网罗神曲。在敌手的包抄夹攻下,民谣的容貌透彻无极了,只可靠概括扮演来挽一下尊。
骨子上,关于华语音乐的泥土而言,"民谣歌手"从来都是定位烦嚣的一群东说念主,要市集化和流行化,就没法谈深度。咱们注定难领有像鲍勃 · 迪伦那般常青的老妖,主张过时间潮流涨落,仍能用特性深处的悲悯和"不雅察者"形象,扫荡掉总共的媚俗和夸饰。
至于麻油叶等"城市民谣"歌手,更像是和你我相通懒散、爱作念梦、讨生涯的平常东说念主,偶尔混吃看天,没啥大花样大筹办,某天霎时被探照灯逮住,忙不迭推上神坛,才织就了这场刻奇的纷乱幻觉。
站在公允和负职守的角度,网友大不错感情开麦,申斥民谣带给一代东说念主的苛虐,但终不外过后诸葛亮驱散。在阿谁血肉疯长念念维奔轶的年岁,谁不曾可贵胡涂,就像鱼跳上了砧板,韭菜历程一家让东说念主 DNA 躁动的唱片店,停驻来怒赞:"好歌(割)啊!"
图源:白痴节律音乐便利店
历史发展老是螺旋性的。当今的后生东说念主,尽管已对大理丽江之流祛魅,但仍会高举"东说念主生是野外"的标语,钻进十八线小城来一场不经意的重启实验。因为所谓"顿悟",要扶直的不外是畴昔被传销忽悠得七荤八素的我方,而对不服和逃离的期待,在职何时候都不缺受众。
谁说得准呢?也许到了改日某个节点,被生活压榨到一滴不剩的" 90 后",会霎时撕下伪装,吊问起如故听民谣看大冰就是好意思丽的青葱岁月,身边的东说念主傻气但纯善,没啥侵犯性。
至少,阿谁会把伤春悲秋大方晒出来的时候,若何也比当今跟东说念主聊天打字纠结个没完、一又友圈设成仅三天可见的情景,要有盼头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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